秀丽江山

李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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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(4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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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颤巍巍地将她放平,低下头,目光往下移动,只见自己膝盖所跪之处,正在逐渐漫开一汪血海。

血般绝艳的红色蜿蜒至车厢的各个角落,我打了激灵,双手扯住邓婵深衣长裾的裾角,用力一撕。可我之前已骇得手脚发软,这一扯竟然没能把裙裾扯裂。

我随即低头,用牙咬住布料的一角,用手借力一扯,只听“兹啦”一声,裾尾终于被我扯裂。

深衣内是一条没有缝裆的白色长袴,我已经看不出它原有的颜色,鲜红的血液将它染成了暗黑色。

我从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,原来一个女人体内居然可以流那么多的血……

“表、表姐……邓婵……”我哽咽地带起哭声。天杀的,这个时候我脑子一团糨糊,浑浑噩噩地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,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。

“痛……”邓婵的眼睛闭着,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低,“我不要生孩子……”

“邓婵……你撑着点,求求你!你现在不能放弃啊……”

“我根本……嗯——哼。”她抽搐得愈来愈厉害,一阵阵的肌肉痉挛,样子十分骇人,“不……爱那个男人,我……为什么要……替……他生……”

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我声嘶力竭地疯狂呐喊:“求求你!求求你!求求你……”

车厢内的光线越来越暗,等到天色完全暗下,整个天地间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我再也看不到邓婵的样子,只能听见她断断续续的痛苦辗转、呻吟:“表……哥……表哥……表哥……”

我泣不成声:“邓婵,你醒醒,求你把孩子生下来……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……”

“唉……”她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,语音低迷凄婉,透着无限绝望,低不可闻,“你、你……为何从不看我……一眼……”

我哭了许久,她却再无动静,甚至连半丝叹息也吝于再施舍给我。我麻木地跪在温热的血水里,浑身冰冷。

“邓婵……”颤抖着双手,我摸上她的身体,她就这么躺在我面前,面庞冰冷,气息全无。

寂静的夜色,浓得像团永远也化不开的墨。

我身子一震,只觉得胸口撕心裂肺般的剧痛,呆呆地跪在她面前,捧着她的头痛哭失声。

天亮了,当曙光透射进充满血腥味的狭小车厢时,我瞪着干涩空洞的双眼,愣愣地望着浑身冰冷僵硬的邓婵。她的面色在光线下泛着青紫色,眼睑紧紧地闭着,我轻轻用手抚上她的脸颊。

这是张年轻漂亮的脸孔,这是个生机勃发的年轻生命,她才二十岁……才只有二十岁!

我木然地脱下外衣长襦,替她披上,动作轻柔地替她把散乱潮湿的头发重新梳好,回想那时她送我华胜时曾有过的盈盈笑语,如今却都已经不在了。

整理妥帖后,我拉起她僵硬的胳膊,将她背到了背上。

天空有些阴沉,太阳隐在云层里,似乎也不忍窥视这一幕人间惨剧。

我凄然一笑,步履艰难地背着她往荒地里走,半人多高的荆棘划破了我的裤子,在我腰上、腿上割出一道道的血痕。邓婵的身子很沉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,我尽量把她抬高,不让草棘割伤她。

走了大约一百多米,捡了处杂草柔软些的空地,我把她放了下来。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剑,我开始破土掘地。

反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,我机械地干了一天,直到太阳再次西沉,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两米长、一米宽的浅坑。

胳膊已经酸麻得抬不起来了,满身满脸的泥,我很想再把坑挖深一些,好让邓婵安眠得更舒服一些,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
汉代的人信奉事死如事生,人死后对于墓葬尤为重视,可我实在已不能再替她多做些什么,如果这样子带她回新野,邓家的人必然悲痛欲绝。

邓婵她……那么担心她的哥哥,我不忍让她失望难过。

邓晨在新野有大事要干,那么多人在等着他指挥行动,唯他马首是瞻,稍有闪失,只怕死去的便不是一两个人,很可能邓家会沦落得和李家一样。

“你且先在这里委屈下……”我闭上眼,双手拢起,把土推进坑里。泥土渐渐覆盖住邓婵毫无生气的脸孔,我鼻子一酸,泪珠儿再也不受控制地簌簌坠落。“你等着,等熬过了这阵,我一定来带你回去……一定……”

捡了块长方形的石条,我把它竖在垒起的土堆前,想写碑铭,却发现身上根本无笔无墨。低头一看裤管上的斑斑血迹,心中一动,于是卷起裤腿儿。被荆棘割伤的伤口仍在淌着血水,我直接用食指蘸了,一笔一划地在石条写下“邓婵之墓”四个字。

等干完这一切,我看着这座旷野里孤零零凸起的小土坟,心头又酸又涩,早已虚脱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下去,两眼一黑,扑通仰天摔倒。

夜幕终于再次降临,草丛中亮起了点点绿光,成群的萤火虫在邓婵的坟茔上空飞舞,绿莹莹的光芒点缀着孤寂凄凉的四野。

我抬头望着星芒隐现的苍穹,不禁感到一阵茫然的心颤。

二十八宿……

难道命运把我送来这里,就是为了见证这些残酷的死亡吗?为什么非得是我,为什么不是别人?为什么偏偏是我?

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,一滴滴的自眼角滑落。

我举起手,用手背抹去眼泪,眼中的水气不绝。我闭上眼,用手紧紧蒙上自己的眼睛,强压下心中的悲痛。

昏沉间听得宁静的夜空里幽远的传来一声马嘶,我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睑,头枕在草地上,身侧是冰冷的石碑,我心里一阵抽搐,痛苦地闭上了眼。

马嘶声再次响起,这一次嘶鸣声高亢清晰,我一个激灵,猛地清醒过来。翻身从地上爬起,却见原本停在路边的马车,这会儿得得得的正往南驶去,有人影鬼祟地爬在车上,扬鞭呼喝。

没想到这种时候,居然还有盗匪觊觎那辆破旧的马车,我又气又恼,脑子里一阵眩晕。一天一夜,滴水未进,我的体力严重透支,可饶是如此,压抑在心底的满腔悲情终是撩起熊熊怒火,我抓起一旁的短剑,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。

马车跑得并不快,估计偷车贼和我一样,也是个不懂驾车的外行,响鞭噼噼啪啪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。我憋着气追上马车,强忍着眼冒金星的虚浮,就在奔到与车平行的当口,猛地跃上车驾,向那驾车之人扑了过去。

巨大的冲力之下,他“哎哟”一声被我撞得跌下车去,摔下时我单手托着他的下颌,伏趴在他身前,巧妙地让他给我当了垫背。他后背才挨地,我的手稍许使劲,压着他的后脑勺撞在地上,他连声都没哼,便昏死过去。

我闭了闭眼,顺了口气,从他身上爬了起来,啐道:“让你再偷我的马!让你……”

脑后骤然起风,我警觉地缩肩,回旋一脚,身后有人闷哼一声,捂着肚子倒跌一步。可惜我脚软无力,使不出多大的劲,不然此刻他必定也得趴到地上去。

回眸冷冷凝视,我却笑不出来,从马车上又接连跳下两人来,将我成品字型地围住。

没想到,偷车的竟然不是一个人,连同倒地昏迷的家伙在内,居然有四个人。

“是个女子?”

“呵……”其中一人猥琐地淫笑,“长得还不赖呢。”

我身上的外衣脱给了邓婵,眼下只穿了套中衣中袴,落在他们这些猥亵的小人眼中,最是香艳刺激。

我冷冷一笑,抽出短剑,牢牢地握在手中:“你们谁先来?”

三个人先是一愣,而后发出轰然大笑,我趁着他们笑得起劲,率先发难。猱身扑向其中离得最近的一人,一剑刺向他的心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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